李执从外面来,知道那是雨浸透了衣服。却莫名有一种奇异的联想:像摸着一只流血的小兔子,没开顶灯,仿佛手下的黏腻液体,是她的伤口汩汩往外淌着。
男人和女人之间真是没有道理,明明他什么错事都没做,李执却陡然觉得自己像犯了天大的罪行。
情人间有时又很敏感,在看到露台上的她那一刻,李执就隐隐感知到吴优在生气,也冥冥中知道她在气什么。
当初和她置气时,也幻想过这一刻:会畅快吧,不过是把她对待自己的方式,再偿还回去。
可看到悠悠失落的样子,就明白自己做错了:即便是她先出招,他也不应该还回去。男人女人的筋骨终究不同,她很绵软、他更扎实。
“李执,我们之间有隔阂么?”
吴优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及他的脚步,知道李执就停在身后。她没有转身、也没有抬头,只低声问了这么一句。
风吹过花架,藤蔓上的枯枝沙沙地摇曳着,悠悠的话语比这响动还轻。
却抓着李执的喉咙,他好一阵才艰涩开口:“没有吧……”
没有吗?灯不亮,李执看不到吴优的唇角讥诮地翘起。
“你今天为什么加班”
“忙公司的事情。”
“什么项目”
……这是时隔一个季度,她和李执默契地不提及彼此的工作后,吴优首次越过了这道界限。
开了口才发现没那么难,不是什么荆棘樊篱,仅仅捅破了一层窗户纸般轻易。
因为她爱他,发自内心地愿意关心他,整个春天吴优都在忍这件极其想做的事……她出了雨夜酒馆,在梧桐树影下沿着马路牙子走着,淋了一路到家,才意识到——如果不愿意撑伞,雨是躲不开的。
“一点小事,就概念首店的选址。”
“是么?那你为什么要撒谎”
人很难改变自己的行事习惯,悠悠的问答方式依旧咄咄逼人,像审判一样。尾调却带着点哽咽,如鞭子上沾着点酒精,抽打地人火辣辣。
“我不知道你跟左真是朋友。”
人一着急脑子就抽掉了,李执不打自招。
“你是不是怕麻烦我我告诉你,这不算什么大忙。就是琢子、乔靓谁找我牵线搭桥介绍下朋友,我都不介意的。”
“再说了,公司是你一个人的么?南风姐和沈南雨都有入股吧?就算你觉得咱俩不熟,怕担了我的人情。我可是心甘情愿出一份力,希望南风的设计能被更多人看到。”
吴优不搭理他,自己越说越憋闷:李执做了这么多年生意,能不懂人情世故么同等的条件下,人熟更容易说得上话。他私下里那么居家的一个人,却也偶尔参加商会活动,约人小聚。吃饭喝酒品茶,联络感情、维护关系,为的是什么
做项目多个朋友多条路,就因为那是她的朋友,李执就刻意避开。这还是他自己说过的“讲究效率、利益至上”么?
“我以为你们只是普通前同事,你最近又这么忙……”
李执还挺会诡辩,吴优突然打断他:
“骗我很好玩么?”
“我们还没正式在一起时,你就知道我不吃香菜,知道我咖啡喝冰的、奶茶要三分糖,知道我出门从不带雨伞,四季戴渔夫帽……你从哪知道的”
“你怎么可能没见过我跟左真的合照”
微信朋友圈功能是2012年上线的,那时候吴优还在上大三。饶就是她这种冷清的性子,被同寝好友们带着,也拒绝不了新鲜热门事物,发了很多如今看来很幼稚的鸡毛蒜皮。
后来,毕业、工作、升职成为中层,吴优变得愈加沉稳,只在重要的纪念时刻发圈。或是转发些业界新闻,十足的成年人模样。
吴优犯懒,或者说是傲气地坦荡荡,她没有锁过朋友圈。但从未想过:会有一个人能翻遍过去六年的几百条。
仿佛一只手,隔着两千天的时间,小心翼翼地触碰二十岁的她。卡片机的年代,年轻的女孩素面朝天、青春烂漫……很久很久以后,悠悠才发现。
萧薇说过:“很难想象悠悠正经爱一个人的样子,她对感情这事太钝感了。”
确实,吴优从来不觉得会有人深爱自己,都是衡量比对和条件匹配。她会否定很多爱意,以为只是巧合。
最开始是李执在楼下等她,陪同去参加前任婚礼的那个早晨,他“随手”递过去一杯咖啡,正好是她喜欢的豆子和冰量。
后来,大家吃饭时帮她挪过来的一碟配菜,他带给她的第一盒甜点,等等等等。李执预先没问过,却莫名地合悠悠口味。
吴优甚至觉得,自己和李执是要比一般情侣多些缘分。
那时在医院他送她定情镯子,悠悠咂舌李执一出手就是二十多万,对她这位“冤家”过于阔气了。
回到家才猛然反应过来,李执虽然送得出乎意料,却也模模糊糊地符合她的审美。
一个诡异的假设从脑海划过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