予栽培是皇帝的职责。
他有什么建树,有没有过建树,取决于皇帝有没有给予他机会。
八年来住在眼皮底下,却被手下宠臣肆无忌惮地克扣年例,过着捉襟见肘的日子,很显然更不可能会放权给他去办差。
皇帝脸色灰败。
好像直到这一刻才对自己重新有了认知。
“就算严颂想反,他当了多年内阁首辅,你们如何会觉得凭他一个文官可以坐稳这个皇位?”
他把头抬起来,重新看着面前这几个心腹。“沈博不是掌着兵权吗?难道他会允许严家作乱?”
“皇上,”陆阶道,“十多天前您已经下旨卸了沈博的兵权。只要他双脚踏入京城,就没办法带兵营救您了。”
皇帝面肌抽搐。
他好像也直到这一刻才想起来,为了让沈家和严家两派达成平衡,继续互斗,而自己从中坐受渔翁之利,已经在沈博出京之后下了一纸调令。
那个士子出身,当初接到任命即抛下妻儿奔赴西北,一去十多年,硬是凭着一股文士的倔强,最终带着满身伤痕凯旋复命的沈博,也被自己削弱了羽翼。
“皇城卫戍军呢?”
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,“他们是朕的亲兵!他们绝不敢反叛!就算他们有此心,天下宗室也不容其反!”
“可是皇上,”陆阶劝道,“朝廷为了遏制宗室势力,皇室旁支早就沦为朝廷的负赘,真有人反,他们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。”
皇帝顿时想到了过去多年被严家克扣走的宗室年例,——是啊,连自己名正言顺的嚼用都保不住,他们哪里还有余力思考这些?
再说他们还是旁支!
离宫廷已经很远了!
——不对!
除了旁支,他还有一个皇子!
远在湖北的宁王!
他立刻道:“你们当宁王是死的吗?有宁王在,皇位怎么可能落到旁人手上?!”
可是面前三个人都在静静的看着他,直到最后也还是陆阶幽幽叹了口气。
皇帝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!
“皇上,”陆阶目光比这宫廷还深,“严家和宁王都是这么想的。”
皇帝胸中那口血,终于吐了出来。
给朕宰了他!
“我不信!”
皇帝跌坐在椅子上。
李泉掏出帕子上前,含泪替他擦拭着嘴唇:“皇上再忍一忍,小的要是没猜错,严家人此刻已经率领百官在入宫的路上了。”
皇帝怔然的抬头看他。
“皇上!老臣有要事求见!”
只不过这一眼的功夫,窗外就传来了一声他无比熟悉的苍老的声音!
是严颂!
他飞速的站起来,冲到门口要打开门。
贺平上前将他拦住。
而就在此时,无数的高呼声也此起彼伏地响起来!
那纷至沓来的脚步声,那风吹衣袂的悉簌之声,像奔涌而至的潮水,像倾巢而出的蜂虫,瞬间充斥着他的耳腔,宛如环绕在他的四面八方!
贺平已经把门上的薄纱挑破。
透过那铜钱大小的洞口,只见殿门外以严颂为首,来了至少有七八十个官员!上至次辅庞郅,下至五品员外郎,都是各部担任实职的官员!
“皇上!老臣冤枉,有要事求见!……”
一声声的高呼,都是在逼迫着皇帝露面。
皇帝额角爆出了青筋。
陆阶道:“严颂以求见之名在此行逼宫之实,皇上此时露面,就证明计划失败,严颂完全有余地替自己挽回来。
“相反,皇上不露面,或者皇上已经中招,那这群官员完全可以声援他控制住宫里局势。
“而身为首辅掌领内阁,拿着皇上亲自赐予的权力,严颂可以名正言顺震慑住所有人!
“直到宁王到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