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没有。”裴晏摇头,想拉他起来。
指尖相碰,两人却同时一顿。
宋铭川状若无事地将手收回,不着痕迹地保持了一个微妙的距离,不离裴晏远到叫他发觉,但也不由着裴晏贴,裴晏若无其事地收回手,似乎没发现这点微妙的变化。
福来很快进来收拾了茶盏,那朵花苞被下人带走了。
宋铭川看出裴晏似乎不想提那朵花,恰好,他也不是很想回答裴晏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。
两人心照不宣地同时跳过方才那一段,又聊起新的话题,到宫门将要落锁,宋铭川起身离开。
他离开时背影是一贯的从容,而也就没有察觉,在他一转身,裴晏的目光就极快地沉了下去,牢牢地锁在他身上。
直到他的影子彻底消失。
“福来。”
“奴才在。”福来赶忙进门。
裴晏语气听不出喜怒:“方才你收拾的东西。”
“您是说那个茶盏?”福来赶忙恭恭敬敬回,“您放心,已经遣人丢了!但那朵花我瞧您养了几日,便叫他们留下了,如今就放在外间,您看……”
那朵花苞脱离了枝头,裴晏从许多书籍里都看过:折下枝头的花若是用清水养护,也能绽放,但他所留的这一朵不知为何百般养护也只有花苞,本就靠着清水勉力维持,如今落在地面沾了赃物,很快就是要凋零的模样。
在一段时间以前,它才在宋铭川指尖掠过,落在他的剑锋上,还是最鲜嫩饱满的场景。
——明明是早就预料的结局。
就像明明早该猜到的,宋铭川可能会有的反应。
裴晏闭了闭眼:“丢掉。”
“……是。”
门又关上了。
这回裴晏站在屋中许久,直到听到身后有动静,才慢慢转身。
他身后伏着一个黑影,是方宁回来了。
方宁奉他的命去彻查二公主,已经带回消息。
裴晏其实并不想听,他像个还没来得及开口示爱的青年,尚未说出就得到了最直接的拒绝,各种情绪已经在胸膛里乱成一团毛线,但此时不找些什么转移注意力,仿佛情绪又会空落落地找不到支撑的点。
于是他伸手摁了摁自己的眉心,叹了口气,像是屈服了什么似的,“说。”
方宁看他心情不佳,于是斟酌了用词。
“四殿下,属下已经查到,二公主……与常人不同,喜欢的是女子,且对那王家姑娘有情,于冬猎别院时向王家姑娘表明了其心思,但对方无意,已和他人定亲。”
话乍一入耳,裴晏还不解其意,他像是没听懂一样歪了歪头,待到方宁最后一句话落定,每个字被理解透,他瞳孔紧缩。
——二公主,喜欢女子。
裴晏骤然想起他送别二公主时对方那同病相怜的眼神。
还有更早之前……在凉亭中看到二人决裂时,宋铭川轻描淡写否认说“不知道”的表情。
如刀锋一般尖锐的疼痛猝然划过他的眉眼,裴晏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可能性。
宋铭川知道。
他什么都知道。
他能理解宋铭川的反应,能理解宋铭川可能会有的拒绝。
但宋铭川竟然如此之早的时候就在瞒着他——他不想叫自己知晓原来同性之间也能生出情愫,他不想叫他生出哪怕半分这样的心思。
……为什么?!
裴晏心绪繁复,一时竟然有些站不住。
夏季天色一日一变,皇城内突然一下子晦暗起来,阴沉沉似乎要有雨。
当晚裴晏果然又做了梦。
这场梦是延续的宋铭川在他屋中睡着的那刻,裴晏走进屋子就反应过来了。
他清楚地记得宋铭川靠在窗台,怀中抱着花枝,鬓边发簪又要散落。
但那间屋子已不是亮堂堂的,而是有些暗,屋外下起了淅淅沥沥小雨。
这回他快步上前,握住了那支发簪。
没有人来打扰,宋铭川还在沉睡,散落的头发如鸦羽。
裴晏没有再犹豫,径直往前,狠狠将人推倒在了榻上。
窗台外风送来的清苦草木香在此刻都变了味。
滚烫,而又潮湿。
这是裴晏第一次如此清晰而直观地梦到这幅场景:
他的动作是毫不犹豫的,而宋铭川微微蹙眉,半梦半醒似的随着他的动作咬着唇,要醒来却又像被困在梦中挣脱不开。
裴晏伸手拽过发带,将宋铭川的双手绑住,摁过头顶。
他的动作强硬而坚决,与曾经同样梦境里那个小心翼翼的吻大相径庭。
鼻尖满是湿热的空气和另一个人的呼吸,裴晏几乎是疯了般,看着这人如坠深渊般挣脱不开,几乎要流泪却又醒不过来似的崩溃,最后那节细白的指尖徒劳地抓住他的手,被他反手扣住,安抚般地吻。
在那场几乎称得上极漫长的梦